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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 在不是不快樂的旅途上]

 “在不是不快樂的旅途上“ 
(刊登於,皇冠藝文雜誌 第 800 期 2020 年 10 月)

『你轉身之前 我到過了那張床鋪』

總是這樣的,我們的關係,始於共同對於一張床的想像;終止與一起躺過的那張床。
而我的功能僅止於在天亮之前和你說聲晚安。晚安!快睡吧,睡沉一點、在深一點,

睡著了,一切都不再煩惱了,儘管明天醒來,還是今天,從來沒有真正的下一天。

後來我才明白,每個人眼中對於的愛情的需要,都坐落的馬斯洛的金字塔上,很不同的位置, 從生理需求、直升到自我實現。可無論你想像現在的自己正落在哪一個位置,實情是這個樣子的, 一旦你意外的擁有過,你就再也無法忍受它的空缺,儘管所有的一切打從一開始,便並不能看作是你應得的,從來沒有東西是我們應得的,因此即便它都走了之後,我們也不該自艾自憐的想像這一切是失去。 儘管如此,這種感覺還是痛苦的,儘管只是回歸於生命的中性,我們還是不免忍不住地覺得,難受。
一個人走過痛苦很難,能夠扎實的經歷傷痛而後檢討,更難,人類終究活成一種軟弱沒耐心的樣貌, 而這些解決方案的路途都是樣版,很容易供人複製,你曾透過它成功,你相信這一次也能複製它,帶領你 走出苦難,
如果我們抱怨生活中的想像匱乏,罪魁禍首首當應歸咎於你自己的軟弱。

他告訴過我,他之所以快速的留連在愛情的轉換,是因為一種被擁有的感覺,而他需要那種感覺。 
他告訴過我,我們只得把握這一刻迷人的尷尬,因為這種好的感覺,認識久了以後肯定就沒有了。 
而他舉棋不定,甜言蜜語掛在嘴邊,但並沒有決定怎麼為眼前的情境下決定,他只覺得自己累了,好累, 他不是不願意下注,只是他對這場賭局已經失去了興趣,選擇不賭,當然沒機會贏,但也永遠不用賠,這 樣夠了,他覺得。

我們相聚過,基於,我們感應彼此在生命中遭逢的相同苦難,所以我們願意轉譯自己成為一種溫存,透過 替彼此舔拭疤痕, 想像自己似乎同時間也獲得了同一份的救贖,人的本質終究是仁慈的,轉身看見另一個幾乎就是自己的存 在,我們又那有力氣見死不救呢? 可是下一步是什麼,在經歷了這些以後,你是步步維艱、小心至上的在看待自己,還是更加胡亂的投射各 種的想像,好讓自己感到安全呢? 

我們苛求的從來還不夠多,我們要好的陪伴、認真的傾聽、一個諒解的眼神、一個釋懷的微笑,可依舊任 由他人去踐踏吧,
我能給的就也這麼多了,所以,親愛的,晚安。

『道別將至 總有情緒』

我不確定可以說聲再會的人,能有些誰,有些感觸,有些心情,面對活生生的人,似乎就是難免顯得矯情,因此多數時候,我選擇跟場合與空間道別。
於是今天,我又自己把路徑走過了一遍。
回顧過去一年,我能想到該去道別的地點竟也只有這個地方。
它形構了,我對於一個該自己面對的挑戰的開端,它可以被污名化,不宜開宗明義的被討論,它承受許多的道德質疑,總得來說歷經了這麼多,它在我心目中始終還是一個很中性的地方,開闊了我許多視野,帶給了我故事,使我有機會親自透過行為去實踐,
身體並不真的珍貴,但也並不廉價。

人們在這樣赤裸的場合之中,對於慾望誠實,對於真實的情緒坦率,卻對自我格外的防備。
而終於我體認到這樣的一個場合,去除了品味與階級,社會規範的枷鎖,我們始得在慾望面前貫徹得平等,在心碎之內死得痛快。

而在畫面中轉角處的榕樹下,曾經真實的有過我們。
在我們相遇的第四個小時,當我們還如此的渴求追尋對方身影的那一刻時,我曾在行走間拉起你的手奔上樓梯階,轉身在這個轉角抱住過你,在這座城市最明亮的陰暗處,在正方形內無可避免的接縫處,我親過你,當我還確定你也是願意的那一天,當你的目光還不曾離得開我的那一秒,
我幾乎就要在你的瞳孔內清楚得看見了自己,去看見相信自己值得這一切。

幾天之後,我要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,太遠了,遠到我不確定我還能不能記住你,親愛的,我知道你已經不在乎了,但我還在乎。於是我決定把故事都封存好,於是我決定我要自己在走過一回,把我們在這座城市一起走過的路徑都獨自再過一遍,把在那個場合內幾幾世世來的恩怨情仇都獨自釋懷過。

你可能迷戀過我的不羈,被你眼中我的反骨所牽引,
但你卻沒有準備好承受我的脆弱,認知到我有情緒。
而我從不曾後悔,甚至從沒這麼的開心過,至少我對自己是認真的,所以問心無愧了,
這一切不委屈,又太值得,無解的部分雋永,矛盾的部分恰如其分。

心醉與心碎的百分比終於達到了平衡,使我體認到自己如今的極限何在。

Masa、四十五歲、北海道人,他喜歡來台灣曬太陽,
這是他第七次來台北,他站定的時候腿部會怪異的不停擺動,他告訴我,昨天他去泳池曬太陽,腿被曬傷了,他今天才開始痛。

Ted、三十四歲、他走路的時候頭前傾的方式像烏龜,從側面上看來像是狒狒的身體接上了烏龜的頭,在健身房的時候他告訴我,他上個月剛從倫敦回來,大笨鐘旁有一個著名的裸體海灘,很有趣,可以去看看。
還有他住過精神病院,因為當兵時被學長們強暴。

這個晚上我唯二在乎的兩個人,跟彼此好了,他們事後分別在不同的地方告訴了我這件事。

他操著一口爛英文,故意想要跟我延續話題下去,開始自爆出一些不確定真偽蒼疤。
而他,問我這個晚上還開心嗎?有沒有任何的收穫?
我回答,我沒有特別的收穫,我發現我自己也不想要有,後天我要走了,今天我是來跟一段故事道別的。
而故事就發生在這裡。

他聽完後,問我還願不願意讓他成為我今晚的收穫。我親了他,然後離開。

深夜中,我獨自又漫步到了這座天橋,站在那個曾有過我們的地點,我把我的後背包,背到了正面,那個曾經有過你的位置,
將它緊緊的抱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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